又有《补江总白猿传》,不知什么人写的(见《太平广记》卷四百四十四,题曰《欧阳纥》),也作于这个时代。叙梁将欧阳纥的妻,为白猿所夺。及救归,已孕,生一子貌类猿。即后来有盛名的欧阳询。因纥死时,询为江总所收养,故以“补江总”《白猿传》为名。这篇东西,与《古镜记》不同,乃是单一的故事,颇具描写的姿态,与后来的传奇文很相同。唯此作有大可注意之处:纥妻被夺事,大类印度最流行的《罗摩衍那》(Ramayana)的传说,而若飞的神猿又是这个传说中之所有的。或者,中土的讲谈者,把魔王的拉瓦那(Ravana)和救人的神猿竟缠合而为一了吧。这故事在后来的影响极大。宋、元间的《陈巡检梅岭失妻》的话本、戏文等,皆系由此而衍出者。
四
但在唐武后时,又有绝代的奇作《游仙窟》出现。这是张所作的。字文成,调露初(679年)登进士第,调长安尉。开元初,贬岭南,后终司门员外郎(660?—690?)(张见《旧唐书》卷一百四十九《张荐传》,《新唐书》卷一百六十一《张荐传》)。他所作有《朝野佥载》、《龙筋凤髓判》,今皆传于世。独《游仙窟》本土久逸,唯日本有之。此作在日本所引起的影响很大。《唐书》谓:“新罗日本使至,必出金宝购其文。”当是那时流传出去的。相传他作此文,隐约地说着他自己和武后的恋爱故事。一说已成,一说是幻想的描写(《游仙窟》,有《古逸小说丛刊》本;日本有注本;北新书局铅印本)。总之这是我们文学史上的第一部有趣的恋爱小说无疑。他自叙奉使河源,道中夜投一宅,遇十娘、五嫂二妇人,恣为笑谑宴乐,止宿而去。文近骈俪,又多杂诗歌,更夹入不少通俗的双关语,拆字诗等;当是那时代通俗流行的一种文体(详见北新版《游仙窟》跋)。这种文体其运命很长。敦煌发见的小说,体裁也甚近此作。明人瞿佑、李昌祺、雷燮诸人所作,又明版的《国色天香》、《绣谷春容》、《燕居笔记》诸书中所录的诸通俗的传奇文,若《娇红记》等,殆无不是《游仙窟》的亲裔。而唐代的诸传奇文,若《周秦行纪》、《秦梦记》等,其情境和《游仙窟》几全同。又其中每杂歌诗,也大似有张的影响在着。故《游仙窟》的躯体,在中国虽已埋没了一千余年,而其精灵却是永在的。《游仙窟》中的诗,曾被辑录入《全唐诗逸》中(有《知不足斋丛书》本),已先本文而被重传到中土来。